权力是男人的春药。

在封闭而偏僻的农村,村长就是主宰一切的神。当司马蓝在耳濡目染之间感受到权力带来的一呼百应和“绝对正确”之后,女人和爱情便成了自己可以丢弃的嫁衣。

我们叹惋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司马蓝和蓝四十到头来也没能收获爱情。司马蓝为了权力娶了表妹,结果两人做了半辈子夫妻还是没能尿到一个壶里;又隐隐为蓝四十的红颜薄命感到不值,为了一个等不回来的男人一生没有嫁人、生养还去忍辱负重做皮肉生意,最后孤零零烂死在自家床上。

一切的经历,造就了最后那个人的一切。越是要强,可能到头来越感受到自己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

小说的结构很有镜头感。先写司马蓝安排身后事,然后倒着往会写,又写他和蓝四十的童年,再写他们的父辈,交待这个村子的诅咒般的“厄运”,最后落笔在司马蓝出生的那一刻。完美!👏

记录一下给我印象深刻的名场面:蓝四十锄地;蓝四十出走城内做皮肉生意;蓝四十和司马蓝一起噙着她自己母亲的奶头初识以及在教火院门前喝羊汤。(死尸诱鸦太过残忍,不提)


笔记

◆ 第一章

司马蓝站在靠西的一个坟框里,说这是我的去处。指着中间一个,说老五,这是你的家,又指着靠东和杜家坟地相邻的一个,说,老六,那是你的家了。

◆ 第三章

这一刻她脸上的亮光没有了,菩萨样的安详荡然无存了。缓缓地抬起头,她原来一脸的润红成了苍白色,碗在手里摇摇晃晃似乎要脱手掉下来。她盯着面前的杜竹翠,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没能说出来。

她有些后悔没有朝蓝四十的脸上吐口痰,后悔有一脚没有踢到四十家那只芦花母鸡的身子上。往四十家扔的瓦片也嫌小了些。这些事情在她沸热的心里如失了良机,办了错事一样懊悔着,使她因丈夫将死给她带来的喜悦有几分折扣打去了。

◆ 第五章

有两只蝇子从他家的茅厕飞出来,落在他的脸上,就像落在晾在日光下的一张洗锅布上。

立在田边的小路上,将背留给他,她既不转身,也不说话。他走到她的背后,又把嗓门提高些,说是真的,四十,我真的活不了几天啦。她却说谁能挡了死呀,死就死了嘛,你活三十九,也算高寿了。这样头也不回,含冰带霜地说了,她便径直往梁下去了。 他在原处立了一会,跟着她往她家田里走去。 她锄她的小麦,他就坐在她的地头上。冬末的最后一丝寒意已经不见了,日头黄饼样悬在头顶。山脉间如牛群背样起伏不止的梁梁岭岭,都在日光中泛出褐茶色的光芒。空旷的田野里很少有人在劳作啥儿。

她锄她的小麦,他就坐在她的地头上。冬末的最后一丝寒意已经不见了,日头黄饼样悬在头顶。山脉间如牛群背样起伏不止的梁梁岭岭,都在日光中泛出褐茶色的光芒。空旷的田野里很少有人在劳作啥儿。这是刚刚踏岭锄麦的季节,许多人家都还在初春的闲日里慵懒。四野只有司马蓝和蓝四十,她锄着小麦,不时捡起锄出的石头、瓦片扔到沟里,从那沟里发出岑寂黄亮的声响。司马蓝则坐在田头的一块石上,晒着暖儿,盯着她的锄起锄落,待她锄到他的面前时,他说你得在田头砌一道防水沟,不然雨一来水会从麦地里过去,又说我一辈子最对不住的是你,不放心的也是你。然后她就锄着小麦返身往远处走去,土红色的嚓嚓声,均匀地响在她的锄下,停顿片刻,又朝田的四周弥散。而他便把说了半截的话截断下来,待她又锄回来时接着说,我不该死在你前头,我怕将来你死了无儿无女,后事没人操办……她又转身锄着新的几垄去了,他只好又断下话儿,待她再锄到近前说,过半月你往这麦地里施一遍肥,人粪不够了撒一遍柴草粪。说我死了以后,你卖些粮食,卖几棵树,再喂一头猪,我交代鹿、虎帮你拉到集镇上,卖些钱你自己把你自己的寿衣、棺材准备着……就这么锄着,说着,说的人好像自言自语,锄的人仿佛什么也未曾听见。他的话轻飘飘地在她的麦苗间跳来跳去,她锄地的吱嚓声不时地把那声音埋盖下去,又锄将出来。日光在头顶渐红渐稠地热了,田地里的新土气息在温暖中羊毛样腥浓鲜烈成一团一团。身下的沟里,偶尔传来野兔或者黄鼠狼那红血血的叫,使这山梁上显得愈发空静和辽远。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不再说了,像话说尽了一样,世界上就剩下她的土色锄地声。他就静待默坐,看日将平南,独自卷了根烟点燃吸着,起身到她身后把她锄出来忘捡的几个碎石头扔到沟里,默默往回村的路上走去。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清淡馨香味,伸长脖子把那女人的味儿咽下了。

◆ 第七章

可是谁都知道,她脸上的红润,其实是一种人生的耻色。

她没有料到她的举动在村落里掀起的波涛是多少家的男人都在床上一夜的感叹,女人们都有一夜的唏嘘。

◆ 第十一章

一年半年之后,你司马蓝直挺挺地立在三姓村,我蓝四十却埋入黄土了。你活着,我死了,我寒心不寒心?你知道你还有十年二十年的寿,可我最多还有一年活在这世上。过去的一二十年你司马蓝没有想过和我睡,到现在了想来我这里受活了。她说你不是说你要修灵隐渠的吗?不是说半年内把灵隐水引到村里吗?你咋就不去引水哩?

◆ 第二十六章

女人们是不和男人们往一块扎堆儿,她们给男人们生了火,给男人孩娃烧了饭,就从家里出来立在门口的避风处,脸上放着从没有的光,说着什么就哭了。

◆ 第三十六章

于是,她便蹲了下来,把袖子卷在胳膊上,在油菜棵间找来一根棍子,一张瓦片,就着菜畦的埂儿,挖出一个小坑做锅灶,把瓦片架在坑上,摘几片油菜花叶丢进瓦片窝里说这是水,拿几枝柴草塞进坑里,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说点着了,趴在坑口吹了几下说火旺了,做一个揭锅盖的动作,说水开了,抓几个蚂蚱死尸丢进瓦片里,说这是肉,又丢进几个说你吃肉我给你多煮些。最后把油菜枝一节一节掐断堆在蚂蚱上,说萝卜也放进去了,该盖上锅盖烧火了,便又做了一个盖盖的动作,把额前的头发撩一下,坐在地上右手一伸一缩地拉着风箱,左手拿一根小棒不停地在拨着灶里的干草,直到有汗在额门上挂起来,才揭开锅盖把鼻子吸了吸,对司马蓝说好香啊,你吃吧。

◆ 第四十三章

到了末后,蓝百岁走回到女人梅梅面前,说她娘,都拿出来吧,好坏长寿是一姓人哩。梅梅便从怀里摸出了半块黄面烙馍。杜岩给媳妇递了一个眼神,司马桃花从腰里解下一根指头粗的裤带,从裤带里倒出了半碗小米。还有别的女人,有的从口袋掏出一把蒸馍布包的干蚂蚱粉,有的掏出了一根晒干的熟鸦肉腿或翅膀。七七八八,在蓝长寿的篮里放了半篮。到了这个当儿,司马笑笑的媳妇忽然解了裤子,赤裸了身子,从裤里撕下一个袋子,竟往那女人篮里倒了半碗白面细粉,把大家惊得呼吸都憋在喉里。“天哟,你家还有白面!”“是鸦骨头粉。”说前些日子村里架三口大锅吃鸦肉,她半夜起床去把那鸦骨头捡了回来,晒干捣碎碾成了骨粉。村人就都敬了这媳妇的精明,说有这样的女人,你家蓝、鹿、虎怕再饥荒十年,也不会活活饿死。

◆ 第五十章

三岁的蓝四十端着白菜汤泡馍从自家的锅灶那边走来了,他说蓝哥,你过来,司马蓝就端着他那被稀释了的双羊肠汤走过去,两个孩娃站在一条菜畦上,四十说你那羊肠汤让我喝一点,司马蓝说喝多少?她说喝一半。他犹豫了半晌,就给她碗里倒了一半羊肠汤。这时候跟着本家叔来见识卖皮的表妹竹翠竟也站到了他身边,盯着他两个,眼里的光亮噼噼剥剥响。她说蓝表哥你是我表哥,你不把羊肠汤给我,你咋给她哩。司马蓝望望竹翠,又望望碗里,一仰头把半碗汤一口气喝进了肚子里。

这当儿,司马蓝看见蓝四十端着一碗青气直冒的羊肉汤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把羊肉汤碗朝他这边递了递,示意让他过去喝她的羊肉汤,他朝她摇了一下头,把头扭到一边了。可扭过来头,他的目光又碰上了竹翠的白瓷碗。竹翠一边香溢四野地吃着羊汤泡馍,一边把目光深蓝乌乌地从碗沿上边翻过来,和司马蓝的目光相撞时,她朝他撇撇嘴,把羊汤喝得风吹浪打,声音像沙石样打到司马蓝的脸上去。

◆ 第五十二章

四十把手从司马蓝手里抽出来,也就默认了偏房二媳妇。她站到司马蓝的右边去,把左边的位置让给了竹翠,一场盛大的爱情也就开始了。

◆ 第五十四章

于是,他们相识了,开始了他们情爱最初的行程。他含着她母亲的右奶,她噙着左奶,两个人的一只手都在那双奶的缝间游动着,像一对爬动在一片暄虚的土地上的多脚虫。他们的余光相互打量着,两只手爬到一起时,他们的目光就带着奶香的甜味碰响在奶前的半空里,如两股清泉在日光中流到一起,积成一潭,闪出了明净的光辉。这当儿,他们的手在那片胸前的空地上相互触摸着,就像他们彼此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发现了还有对方样新奇而又欣喜,都感到那已经开始稀释了的奶水甜得无边无际,把眼角外的山坡、村落、房舍、树木、猪狗都染得甜丝丝的了。

◆ 第五十七章

他有些后悔这出殡送葬的游戏做晚了。他想以后天天都做出殡的游戏该多好。